生活在长江三峡的人们,对“消落带”这个词,千万年来非常陌生,虽然年复一年涨水退水,大自然却早已适应并具备神奇的修复功能。
然而自从三峡工程库区蓄水之后,库岸三十多米垂直高度的消落带植被的恢复和治理则无可回避地突显出来,成为亟待解决的紧迫问题。十多年来,为保护三峡库区生态环境,选择和培育适合消落带生长的植物,多少科技人员殚精竭虑,“众里寻它千百度”。
作为极具潜力并且前景看好的植物,中山杉脱颖而出。作为力图做一个有责任感的三峡人,吴晓洪脱颖而出。
淹没试验:中山杉不愧为优秀“潜水员” (初夏•万州沱口•长江库岸边)
这株中山杉被称为“标志树”。
吴晓洪走过去,抚着茸茸舒展的翠绿叶子说:“这是2009 年175 米首次蓄水时栽下的,你们看长得多好!”
这株中山杉长在万州区沱口社会福利院围墙外,并不是因为它有什么特别之处,而是要到江岸边去看成片杉林,最先看到的就是它,三年光景,它就从几厘米长到了3 米多高。
往前走,我们很快就看到了郁郁葱葱的杉树林,它们比“标志树”长得更高,三年前栽下时是2.5 米,现在都长到了8 米左右;它们比“标志树”更显得英姿勃发,因为它们有理由骄傲,经历过了2009 年、2010 年、2011 年三次175 米试验性蓄水,它们全身被淹没在水中,挺过了3 个多月的严峻考验,不但没有被淹死,活过来了,而且活得有滋有味。
“你们看水淹过的痕迹。”吴晓洪指着杉树靠近顶端的地方说。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往上看,看到还残留在树干和树叶上的泥土,可以想见,蓄水期间那就是最高的水位线,杉树只冒个顶在水面上。
最初栽植的208 株中山杉,只死了4株,其余全部存活了。
我们顺坡而下,现在江水已退得更远了些,就在160 米至175 米的岸坡上,今年5 月,新栽植了500 亩中山杉,它们被赋予的使命,是将经受极限淹没的考验,吴晓洪说:“相信它们都是优秀的‘潜水员’!”
或许,中山杉成为三峡库区消落带治理的专用乔木树种,是注定的历史性必然选择。
一份《国家创新基金项目可行性研究报告》,今年5 月份获科技部批准,报告开篇写道:本项目系按照国家三峡工程后续工作规划要求开展的示范及推广项目,目的是解决国家对三峡水库165—175 米消落带水位进行立体绿化缺乏专用乔木树种的燃眉之急,填补库区大落差水位植被恢复“世界级生态难题”的空白。
这个项目称为“三峡库区消落带耐淹植物中山杉引种栽植试验示范”,承担企业是重庆市禾佳香料植物开发有限公司,总经理便是吴晓洪。
中山杉是落羽杉属(Taxodium)落羽杉(T.distichum) 和墨西哥落羽杉(T.mucronatum)的种间杂交种优良无性系的总称。亲本落羽杉原产北美东南部,生于亚热带排水不良的沼泽地区;墨西哥落羽杉原产墨西哥及美国西南部。这两个亲本树种于上世纪初至二三十年代先后被引种到我国。中山杉是江苏省中国科学院植物所科技人员二十余载培育而成,共培育十多个品种,已经申请了国家林木良种认定和品种专利,中山杉耐盐碱、耐水湿,抗风性强,病虫害少,生长速度快,是国家级园林绿化良种木。然而,中山杉此前尚未进行过任何大落差水位的淹没试验,可否作为三峡库区消落带乔木种植树种?
2003 年,由时任三建委副主任郭树言同志牵线,通过南京对口支援项目,给万州送来中山杉树种,由万州区林科所进行试验性栽植,经过六年的旱地种植,表现效果较佳。到了2009 年,三峡库区开始175 米试验性蓄水,亟待进行中山杉水下淹没试验,便需要找到一家业主进行合作试验。
万州区科委找到吴晓洪,向他推荐中山杉项目,问吴晓洪对此有没有兴趣,在深入了解项目的发展前景之后,吴晓洪兴趣盎然,与之一拍即合,与重庆林科院、万州林科所合作进行试验,在165m 到175m淹没范围栽种了208 株米径3-5cm、高2米的大苗进行淹没浸泡试验,部分苗木被全淹,淹没时间在3 至4 个月,经过近3年淹没试验,存活率达到98%,苗木米径达到5cm 至8cm,生长健壮。根据三年的淹没试验,目前情况判断:库区水位从170m 到175m 这个范围,种植中山杉进行造林绿化是完全可行的。
今年3 月中旬,吴晓洪与万州科委和林科所领导专程到南京,向中科院植物所专家汇报3 年来中山杉淹没试验情况,结果令对方“大吃一惊”,因为他们以前从未做过这样深度的中山杉淹没试验,他们不仅高度重视,而且决定进行深度合作,并进行500 亩的中试和其他课题研究。
深度合作:被授权的“禾佳”抢占先机 (初夏•万州新田镇五溪村•长江库岸边)
青蒿地,包谷林,我们从土路中穿过,一路往下走到江边,吴晓洪说:“这里是4月份栽植的300 多亩中山杉,今年也要经受淹没极限试验。”他指着江对岸说,在渡镇今年也栽下了100 亩大规格中山杉苗木。
江边一派寂静,看不到一个人影,偶听鸟鸣从高岸树丛中传来。这里是170 米水位处,新栽的中山杉,就倚傍在粗壮的包谷秆旁,在土坡上,在稻田边,不时发现一株株中山杉,它们都只不过才半米高,很不起眼,但是它们将接受生命成长中关键的考验。
江滩上生长着大片的嫩草,像铺展开的绿毯子,很显然这不是人有意栽种的,而是水退之后重新长出来,是大自然精彩的杰作。吴晓洪感叹道:“好大的一片,像草原一样美!”
我们都叫不出这种草的名字,吴晓洪小心翼翼的连根挖了两蔸,要带回去请专家鉴定,治理消落带必须“乔灌草结合”,找到适合的草种加以培育,也是吴晓洪极感兴趣的一件事。
在路边问老农,这种草叫啥名字,老农说叫“巴地草”。
“深度合作”雷厉风行且紧锣密鼓地开展起来。
在南京,吴晓洪与植物所签订了成果转让使用协议和品种使用授权。就在吴晓洪一行从南京回来后仅过了3 天,南京植物所的殷云龙教授就赶来万州,具体落实合作事宜。殷云龙是中科院南京植物研究所研究员,博士生导师,中山杉新品种研发人,专利发明人,现为本项目实施的技术总负责人。
殷教授课题组一行来到沱口中山杉种植地,进行现场踏勘,看到经过淹没试验的中山杉长势良好,他们非常兴奋。随后在凯莱酒店举行的洽谈会上,殷云龙教授代表中科院植物所授权:禾佳公司为三峡库区唯一种植、试验、发展中山杉的业主。500 亩中山杉种植中试试验,迅疾进入具体实施阶段。
由南京植物所制定的中试试验总技术方案,包括6 个方面的试验:淹没试验即水位极限试验;中山杉品种对比试验;种植方法试验;管护方法对比试验;水位恢复后的试验;中山杉枝叶对水的污染和腐蚀性试验。 从已经进行过的3 年淹没试验效果来看,作为三峡库区消落带专用乔木,中山杉完全能够担此大任,而栽植试验项目本身,更具独特的创新意义:
———应用创新。三峡库区消落带的整治是一个世界性难题,本项目在三峡库区消落带栽植中山杉,建设三峡库区消落带绿色长廊是始无前例的;
———技术创新。利用中山杉耐水湿、速生、抗病虫害的特点,同时中山杉的落叶休眠时间与三峡库区蓄水时间的同步,在消落带栽植中山杉,探索完善种植技术、制定技术规范、筛选适生品种、掌握扦插技术、寻找极限栽种区域等,都是具有技术创新的特点。
可以说,参与库岸绿化与库区环保,吴晓洪已经抢占了先机。
志在必得:做成一件人生无悔的大事 (初夏•万州长坪乡•苗木培育基地)
爬上一面山坡,遥望长江如带,江对岸群山绵延。山坡上,种植着一片郁郁葱葱的中山杉树苗。吴晓洪说,这里有他亲手栽下的一棵。
依山傍江的长坪乡,是吴晓洪精心选定的苗木种植基地。2010 年,吴晓洪在长坪乡的3 个村、1 个居委会集中流转了1.2万亩林地,目前已经种植了4000 亩香桂、2000 亩花椒和1000 亩板栗,更多的林地将用来培育中山杉苗木。
大规模的育苗已经在长坪乡实施:采穗园建起了;17 个品种的资源圃建起了;正在加紧兴建10 多亩扦插床;大规模500亩面积的中试已全部栽植完成。而更艰巨的任务是:今年要全部掌握中山杉的繁育技术。
吴晓洪对此充满着信心,他正在思考的却是下一步的运作方式,消落带的治理和植被恢复:乔本、灌木、藤本、草本的结合;绿化和经济效益的结合;库岸护坡与植物种植的结合,这对他来说,无疑又是一次新的挑战。
然而,吴晓洪并不惧怕挑战。十多年前“下海”闯市场时,他就作好了经受磨难的心理准备,其间他尝到过成功的甜头,也领略过失败的教训。2004 年,他曾利用退耕还林政策,在万州某镇的4 个村种植5000 多亩林地,种了香桂和直杆蓝桉,以提取香精油和桉叶油,但是由于林地偏远、分散,当时林权制度还没改革,土地无法流转,虽然产品市场销路很好,却因为不能进行集中管理和加工,所以成本极高,这个项目实际是失败了。
吴晓洪并没有因为这次失败经历而放弃心中的梦想,他对发展山区经济有着自己的思考,形成自己的观点:大规模现代化农业不适合山区,应该大力发展“林农经济”,即林业与农业结合,多栽种附加值高并适合山区特点的的植物,然后再搞林下养殖与种植。
中山杉作为三峡库区消落带专用乔木树种,无疑已经奠定其基础地位,但是中山杉的价值绝不仅限于此,中山杉推广除了在长江三峡库区绿化造林有利于水土保持,延长水库寿命、具有极其显著的生态效益外,而且由于其材积生长量巨大,有望成为长江三峡库区新的用材和能源林树种。
中山杉所具有的巨大价值与潜力,吴晓洪非常清醒地意识到了,所以,他把这个做好项目看成要努力实现的一个新的梦想。
吴晓洪不止一次表达他的真实想法,说:“挣不挣钱真的无所谓,失败了也没有关系,只要做了这件事我就无怨无悔。当然我希望成功,目前看来成功的希望非常大,甚至可以说,成功率已经达到了80%。” 很显然,他是以一种乐观的心态在“筑梦”!
特别值得一提的是,去年,全国政协人口资源环境委员会三峡工程生态环境考察团赴万州、奉节、巫山等地调研之后,与来自林业、水利等领域的专家提出了一个设想建议:将三峡库区消落带生态恢复与综合整治列入重点科技项目,将三峡库区消落带营造为绿色生态长廊。
这又是一个利好消息!可以想见在不久的将来,沿着360 平方公里的三峡库岸消落带,筑造起“乔灌草藤”四位一体的绿色长廊,那是一幅多么令人赏心悦目的美景呵!